文｜鋅刻度 黎炫岐
編輯｜李季
“本學期，學校將開展研學活動，現(xiàn)需對研學進行預報名，具體安排如下……”當36歲的陳方看見學校老師發(fā)來的通知，心頭不由一緊，盡管只是一天的行程，每人費用也不到五百元，但幾乎每學期都需要去一兩次的研學游已經(jīng)讓陳方有些厭煩，“但不去，孩子不樂意；去吧，又心疼錢?！?/p>
當陳方隨手將復雜心情發(fā)到社交平臺，一時間爭議諸多，既有家長共鳴，“現(xiàn)在的研學游項目又多又貴”，亦有網(wǎng)友表示，“幾百塊你都嫌貴？”
但陳方的苦惱的確是許多家長的困擾。暑期將至，不僅學校，從新東方文旅這類專注文旅產(chǎn)品的公司，到去哪兒等OTA平臺都推出了各式各樣、層出不窮的研學游項目，從常見的人文游學到名企游學，價格則從幾千元到五六萬元。日前，連網(wǎng)紅名師張雪峰推出的峰學蔚來首期研學營也已上線預約，6天5晚的研學營售價9999元。
而面對研學，孩子往往興致勃勃，家長們則不得不報。研學游的市場魚龍混雜，定價標準也模糊不清，不少家長在“被研學”的過程中，卻仍然只能一邊繳費一邊后悔。
誰在為孩子瘋搶五六萬元的研學游？
當陳方還在為不足五百元的研學游糾結時，身處成都的Jessie正在重新為女兒做攻略。Jessie的女兒正讀高一，這個暑假她和朋友約定一起報名英國的研學游，而這對Jessie而言，算是一個難題，“女兒從小學就經(jīng)常參加研學游，但之前都是參加國內的研學游，基本上是一周的行程，花費在五千元到一萬元不等?！钡斉畠焊嬖VJessie今年的計劃后，Jessie搜索了幾家游學機構的報價，幾乎都超過四萬元，其中女兒心儀的新東方ESL線路15天13晚的價格為46800元起，而21天19晚的價格超過60000萬元。
這并不是一筆小費用，Jessie目前在一家國企負責文書類工作，丈夫則是一家互聯(lián)網(wǎng)企業(yè)的程序員，他們每個月的總收入在三萬元左右，但房貸車貸每月支出占收入一半，更不用提女兒日常的教育開支也并不少。原本Jessie和女兒商量希望能更換游學目的地，但女兒表示已經(jīng)和朋友約定好，“一共四個女生約好了，總不能大家都去英國我一個人不去。”所以，為了讓這筆錢“花得值”，Jessie對這幾個游學項目的具體行程、體驗方式、學習課程等都多家對比。
據(jù)鋅刻度搜索發(fā)現(xiàn)，Jessie提及的這兩個游學項目重在參訪英國名校，“學生將入住英國寄宿家庭和學生公寓，通過日常生活全浸泡式語言環(huán)境鍛煉語言能力”，而ESL課程的亮點則是“與來自非英語母語國家和地區(qū)的國際學生一同學習，主要以角色扮演、情景對話等形式授課。”游學費用包括：簽證費、往返國際機票費、保險費、在境外食宿行、課程，參訪費用與司機向導消費。
然而，當Jessie咬咬牙決定給女兒報名新東方的ESL線路時，女兒心儀的兩條線路已經(jīng)售罄，“眼下只有看另一個8月中旬出行的團期她們愿不愿意去，價格大概在六萬元左右?！?/p>
事實上，如果回溯此前的研學游價格，不難看出從2023年開始，研學游尤其是出境研學游的價格正一路飛漲。以新東方為例，據(jù)上游新聞報道，新東方在2019年暑假推出的類似英國研學項目價格為33900元，優(yōu)惠后為31900元，項目時長為14天。對比來看，2024年暑期新東方的英國研學項目漲價已近70%。
除了新東方，其他的研學游機構推出的出境游項目也并不便宜。其中，專注于國際化營地的教育品牌“游美營地”推出的美洲游學項目12天價格為49999元，而非洲游學項目“2024登峰計劃海外夏令營（14天）非洲最高峰·乞力馬扎羅”價格為68888元。
對于大部分家長而言，五六萬元也并非小數(shù)目，但從“售罄”的情況來看，這類項目大有市場?！昂芏嗉议L都舍得在孩子教育上花大價錢，其實有些高端定制研學游的價格遠不止五六萬元。”鋅刻度從多家研學機構處了解到，研學游的高端市場并不缺消費者。不過，報名這些項目的家長也并非“都不差錢”。“有些家長也是為了讓孩子長見識，或者滿足孩子心愿，咬咬牙報名的。”一位研學游機構的工作人員告訴鋅刻度。
這一點在小紅書、微博等社交媒體上也能窺得一二：“太便宜的實在是不放心孩子去，五六萬又確實貴”“現(xiàn)在的孩子都很小就去研學，家長只能被動卷，找爺爺奶奶湊錢都得送他出去見見世面”“我十幾歲還沒出過省，現(xiàn)在的小孩十幾歲早就環(huán)游世界”……
從參觀名校到走進名企，家長難說“不”
當然，從整體來看，比起出國研學游，國內研學游還是更主流的選擇。只是，國內研學游的價格在近幾年也是水漲船高。從最近的消息來看，日前，網(wǎng)紅名師張雪峰就在直播間向粉絲宣布：“你們經(jīng)常問的研學項目已經(jīng)可以預約了?！痹撗袑W項目全名為“峰行萬里菁英研學營（蘇州篇）”，峰學APP顯示，研學營時間為6天5晚，從7月10日—8月14日共開放六期團組，售價為9999元，目前服務對象是14-18歲初高中生。
而在去哪兒和飛豬等OTA平臺，也能看到“研學游”的相關產(chǎn)品，不過，目前國內的OTA平臺銷量較好的研學產(chǎn)品也是國內線路，且大多為一日游的短期項目。
“既然是研學游，肯定還是希望孩子學到東西，一般的旅游平臺的游學項目大多是旅行社在做，不太能保證課程質量，所以還是會選擇專業(yè)做研學的平臺和機構。”厲以寧育有一兒一女，早在今年三月，她就已經(jīng)分別為小學的女兒和初中的兒子預訂了敦煌和中國港深的研學游，“女兒年紀還比較小，去敦煌主要是感受人文藝術，兒子去大灣區(qū)主要是去名企參觀，感受下科技企業(yè)的氛圍。”其中，兩個項目加起來總共花費兩萬左右。
“現(xiàn)在的研學游花樣很多，已經(jīng)不僅僅是局限于去學校參觀學習或者去博物館逛逛?！彪m然厲以寧也抱有一絲糾結，“不知道去名企參觀的意義到底大不大”，但看著兒子對此的興致很高，她便也覺得，“多去了解感受總比在家里埋頭苦學好，或許也能早點發(fā)現(xiàn)自己的職業(yè)方向。”
鋅刻度從多家機構了解到，名企線路已經(jīng)成為了大部分機構都會推出的新花樣。其中，新東方文旅推出的“名校名企·上海未來菁英”“夢想的力量·北京未來菁英”線路價格均為七天六晚9980元，面向9-15歲學生，主要行程包括青少年職業(yè)生涯規(guī)劃課、參觀相關企業(yè)、參訪高校等，其中參觀的企業(yè)涉及人工智能、新能源與智能汽車、電子信息、金融和高端裝備產(chǎn)業(yè)等熱門產(chǎn)業(yè)。而上文提及的“峰行萬里菁英研學營（蘇州篇）”行程也包括行業(yè)大咖交流會、參觀名企名校、團體合作游戲等。
厲以寧坦言，“當別人家的小孩都在聊自己去過的名校名企，我肯定也希望自己的小孩能有得聊，而不是一問三不知?！?/p>
事實上，很多家長和厲以寧一樣，難以對類似于“讓孩子先一步感受世界”的宣傳說“不”，尤其是當AI等前沿概念不斷被提及，而各大培訓機構和自媒體販賣著“暑假偷偷去研學，開學驚艷所有人”“一次研學改變一生”一類的焦慮，家長們往往會擔心孩子“慢一步”。但也有不少家長感受到壓力。在小紅書上，有家長表示，“研學團7800元，去北京和長春……兒子很想去，我說不報名（兒子）一直發(fā)脾氣，我告訴兒子，家里一個月才一萬收入，實在養(yǎng)不起你?！?/p>
另外一位家長則表示自己原本想帶孩子去大理參加研學游，“去年的生活學院價格為3980元5天（不含住宿和早晚餐）已經(jīng)讓我感到震驚了，沒想到今年推出的AI共創(chuàng)營，價格直接飆到了7980元5天，在群里被眾多家長反對后，營地才決定恢復去年的價格。有一說一，大理這些風很大的營地，暑假物價再次讓我感到自己的貧窮，兩個娃，再加上假票住宿和早晚餐，感覺半個月沒有三萬打不住。實在舍不得?！?/p>
混亂的市場擋不住旺盛需求
當研學游逐漸成為學生教育的“標配”，家長們往往不得不為此消費，但難以忽視的是，研學游市場積弊已久。
“我們憤怒！憤怒于新東方的游學項目讓孩子的夢想破碎，憤怒與高達6.9萬元人民幣的巨額費用換來的卻是混亂與失望！”在小紅書上，有家長發(fā)布“新東方游學變噩夢”的筆記稱，在為孩子報名的游學項目中，“混亂簡直讓人無法忍受”。這位家長提到，孩子們在面簽時被分成三隊，其中一隊無人看管，而簽證官詢問時，孩子們找不到自己的帶隊老師，“兩名90后的年輕領隊，竟然在面簽當天連孩子的基本信息都不了解?！?/p>
對此，家長發(fā)出質疑“這樣的教師素質，如何能勝任游學項目的教學和管理工作？招聘教師時沒有把關嗎？難道沒有對教師進行必要的培訓嗎？”
而在黑貓投訴上也有消費者提交相關投訴稱自己曾帶孩子參加北京新東方文旅的海南研學團，但“宣傳的是研學和文旅團，但是全程沒有導游講解，沒有任何有關海南或三亞的地理、歷史、人文等知識講解，帶隊老師只是每天通報行程。與宣傳中的文化研學嚴重不符，連最普通的旅行團都不如?！辈⒈硎咀约涸笮聳|方文旅提供這些帶隊老師相關資質，如：是否有帶領未成年人進行研學的教師資格證？是否有導游證？是否是正式入職員工？
而這顯然并非僅僅是新東方文旅存在的問題。據(jù)天眼查，截至六月底，全國共有超過四萬家與研學相關的公司，其中有16912家是在近五年內成立，僅3000家在近一年內成立。
鋅刻度在招聘網(wǎng)站搜索發(fā)現(xiàn)，許多研學機構對研學領隊的招聘要求都是“有相關經(jīng)驗優(yōu)先”，但對教師資質、導游資質等都無明確要求，且有大部分招聘啟事對學歷的要求為“大專以上”。此外，在小紅書等社交平臺，還有不少關于研學帶隊的兼職招聘信息，在校大學生也可應聘。
由此可見，研學市場魚龍混雜，這也導致不少家長和學生“踩坑”。第一財經(jīng)的研學游問卷調查結果顯示，78.79%的受訪者認為研學游價格虛高，包括“天價收費”、霸王條款、消費明細不清等。
盡管有種種“踩雷”風險，但也難擋學生和家長的需求。
據(jù)《第一財經(jīng)》去年報道，研學游的價格是同等路線普通旅游團的2到3倍，毛利高出20%到50%多。雖然價格高昂，但并未勸退消費者的熱情。攜程數(shù)據(jù)顯示，2023年暑期研學旅游產(chǎn)品訂單量同比2022年增長超30倍。而艾媒咨詢估測，中國研學游市場規(guī)模于2023年達到1469億元，同比增長61.6%，2026年將達到2422億元。
可想而知的是，不少家長明知研學游水很深，卻仍然不得不像厲以寧和Jessie一樣一邊交錢，一邊自我安慰，“出去看了一圈，總能有所收獲吧。”
（文中人名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