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面新聞記者 | 侯瑞寧
“原來沙特沒有想象中那么富有。”
回憶起自己第一次來到沙特達曼市的情景，中石油管道局（下稱管道局）國際公司沙特NGCP項目經(jīng)理孟獻強記憶猶新。
七年前的8月，當飛機穩(wěn)穩(wěn)地降落在達曼機場，孟獻強走出艙門的那一刻，40多度的熱浪迎面而來。常年在中東國家工作的他，對此早已習慣。讓他頗感意外的是，從機場到駐地的柏油路坑坑洼洼，沿途的城區(qū)建設也比較老舊。
當時，孟獻強的身份是管道局沙特拉斯坦努拉項目首任項目經(jīng)理。這是管道局在沙特的第一個項目，他也成為首批拓荒者。
張建軍對達曼的初印象，和孟獻強類似。他來這里已經(jīng)18年了，目前任職中石油東方物探公司（下稱東方物探，英文簡稱BGP）沙特項目部副經(jīng)理。
“物探的海外項目一直保持高效運作。”微信語音那頭，傳來張建軍略顯沙啞的聲音。作為項目管理者，他需要24小時開機，隨時保持與項目的聯(lián)系，以便做好支持與服務。
多年來，特別是中國“一帶一路”倡議提出之后，中石油在沙特的市場拓展進入快車道，目前在建和運行中的工程項目億超過十個。其中，東方物探三個三維采集項目、管道局四個管道施工項目為大型項目。
在“一帶一路”倡議提出十周年之際，界面新聞采訪了中石油上述項目的兩位負責人。他們見證了中石油在沙特市場從弱小到壯大的歷程，也見證了中沙兩國在石油領域的合作與發(fā)展。
叩開市場大門
“沙特基本見不到磕頭機?！睆埥ㄜ姺Q。
磕頭機即抽油機，在中國陸地油田很常見，用來從地殼深處抽取石油，而沙特儲量豐富地區(qū)的油井大都是自流井，埋藏淺、儲量大?！翱鋸堻c講，挖一口就能出油”。
但沙特仍有巨大的油氣勘探處女地，地表情況復雜，比如山地、沼澤地、斷崖、砂石等，進行物探作業(yè)難度較大。特別是在沙漠進行物探作業(yè)，動輒五六十度的地表溫度，很容易中暑，而且沙地綿軟，物探車經(jīng)常陷進去。
這些都給施工帶來了難度。張建軍和同事們做出了快速的適應和克服。如今說起這些，他顯得風輕云淡。
沙特是全球第二大石油生產(chǎn)國。2019年，沙特石油儲量超過400億噸，占到全球石油探明儲量17%。2022年，其石油年產(chǎn)量約6億噸。
達曼是沙特現(xiàn)代石油工業(yè)發(fā)源地，沙特阿美的總部就設在這里。上世紀30年代，沙特阿美的前身——加州阿拉伯標準石油公司在達曼發(fā)現(xiàn)并開采出了第一桶石油。該公司是美國標準石油公司在沙特設立的子公司。
沙特阿美是全球最大的石油公司，也是沙特唯一的國家石油公司。在管理上，該公司沿襲了美國石油公司的管理標準，對安全、設備、技術和作業(yè)能力的要求極高。
進入沙特，就意味著進入了全球石油高端市場。但要想叩開沙特市場的大門，并不容易。
上世紀90年代末，在中石油“走出去”戰(zhàn)略下，東方物探將沙特列入了國際業(yè)務開拓的重點市場，1999年在沙特注冊成立了BGP阿拉伯有限責任公司。
直到2003年，東方物探才在沙特斬獲了第一個項目——S47二維勘探項目。
S47項目從開工到結束歷時六年，于2009年結束，擁有2.9萬多公里測線長度，進行了160多次營地搬遷，創(chuàng)造了1000萬安全工時零事故事件，逐步贏得了沙特阿美的認可。
管道局比東方物探進入沙特市場晚一些。
2009年，中石油管道局成立了沙特分公司，也因為對當?shù)厥袌霾皇煜ぃM行了多年碰壁與摸索。直到2015年，該公司才進入了沙特阿美承包商名錄，獲得了項目投標資格。
2016年，管道局在沙特獲得拉斯坦努拉管道EPC項目。項目合同額3.3億美元，管道全長250公里，于當年8月8日開工。
孟獻強明白，作為管道局在沙特的首個項目，拉斯坦努拉管道項目是一張“通行證”。干得好，他們就會成為沙特阿美的合作伙伴；干得不好，則會出局。
該項目面臨兩大難題：第一需要拆除靠近居民區(qū)的舊管道，置換成新管道，因為在沙特阿美管廊帶內施工，所以施工許可辦理面臨很大挑戰(zhàn)；第二項目涉及熱開孔作業(yè)，屬于高危作業(yè)。
雖然孟獻強在伊拉克、阿聯(lián)酋等國家工作多年，負責的項目多次受到業(yè)主肯定，但與沙特阿美接觸下來，他還是感受到了不小的壓力。
“沙特阿美的管理體系非常完備和嚴謹，項目文件和許可審批周期很長。”孟獻強說，這使得前期設備和人員無法快速進場，項目進度出現(xiàn)了滯后。
為了提高效率，孟獻強決定轉守為攻，組織項目團隊快速編制好各類文件，催促業(yè)主審批?！吧程匕⒚蓝甲屛覀兇邿┝恕！泵汐I強和團隊還協(xié)調各方，縮短設備入場時間。
幾經(jīng)磨合后，雙方默契度增加，工程進度趕了上來。該項目的年度收入和利潤超額均完成指標。管道局逐漸取得了沙特阿美的信任。
站穩(wěn)腳跟
依靠第一個項目叩開沙特市場的大門后，后續(xù)的項目接踵而至。
2018年，孟獻強開始負責管道局在沙特最大的在建項目——NGCP項目。這是全球最大的油田加瓦爾油氣田增產(chǎn)提效工程的主要組成部分，是其低碳轉型戰(zhàn)略重點工程之一。
NGCP項目主要包括井口儀表改造、管匯、場站改擴建、支線和干線管道敷設等，不同管徑管道長度約940公里。
“從業(yè)近30年以來，這是我遇到的一塊‘硬骨頭’。”孟獻強對界面新聞稱，該項目包括井口整修施工476處，穿越在役管道和道路5000余處等。
“不僅有眾多的管道穿越，而且全是石頭，根本鑿不動?！泵汐I強介紹，該工程在技術上沒有難度，但施工和許可辦理非常難。
更難的是疫情對工程的進度影響。2020年4月，沙特疫情嚴重。當月15日后的兩周內，項目組1500多人被封在營地。封控后期，外籍雇員全部幾乎離開。“一夜之間，一個團就沒有了。”這給孟獻強帶來了巨大壓力。
因為疫情，200多名中國員工心理也承受了極大壓力。安撫員工情緒、動遷員工回國成為孟獻強的日常工作。
直到2021年4月，NGCP工程再次動工。截至今年7月31日，NGCP項目無損工時突破2200萬小時，項目計劃近期建成。
截至目前，管道局在沙特先后執(zhí)行五個項目，合同額超14億美元。
在張建軍看來，東方物探在沙特站穩(wěn)腳跟是在2009年左右。S47項目成功運作后，東方物探接連中標S49、S51、S52等八個項目。
特別是2009年，沙特阿美公司發(fā)標三個地震采集項目：S53、S63和S64，最終通過評審全部授標給了東方物探。
據(jù)張建軍介紹，東方物探不僅專業(yè)從事陸地二維三維勘探，且在過渡帶及海洋勘探、處理解釋和油藏、VSP等技術上也經(jīng)驗豐富。
三維地震技術是在二維地震技術的基礎上發(fā)展起來的?！岸S是用一條線檢測，三維是用九條線同時接受地震信號?！睆埥ㄜ娊榻B，到2012年項目組可以用60多條線同時鋪開進行震源檢測。
這也意味著東方物探的技術、設備和施工組織能力得到了大幅提升?！斑@些高效采集項目很多都采用了公司自主研發(fā)的儀器采集系統(tǒng)和震源激發(fā)裝備?！睆埥ㄜ姺Q。
占領高端市場
今年5月，東方物探在沙特中標了五個大型陸海地震勘探項目，合同總金額創(chuàng)全球物探史新高。
據(jù)《中國石油報》報道，此次招投標歷時一年多，東方物探在與10余家國際知名油服企業(yè)的競爭中脫穎而出。
東方物探希望以此項目為突破口，推動自主先進技術和自主軟件裝備等走出去，推動公司整體業(yè)務邁向全球物探產(chǎn)業(yè)鏈高端。
張建軍對界面新聞稱，截至今年年底，東方物探在沙特將運作八個地震勘探項目，作業(yè)規(guī)模和經(jīng)營效益均創(chuàng)歷史新高。
目前，東方物探已經(jīng)成為沙特市場占比最大的物探作業(yè)承包商。
除了中石油自身開拓市場的努力之外，“一帶一路”倡議也為中企在沙特的發(fā)展提供了重要支撐。
2013年9月和10月，中國先后提出建設“新絲綢之路經(jīng)濟帶”和“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合作倡議。
2016年1月，中國和沙特發(fā)布《關于建立全面戰(zhàn)略伙伴關系的聯(lián)合聲明》，提出進一步加強在能源領域的合作關系。
去年12月，中國與沙特簽署了《關于共建“一帶一路”倡議與“2030愿景”對接實施方案》，共同推進兩國基礎設施、產(chǎn)能、能源、貿易和投資、財金、人文等領域合作。
“隨著兩國關系走向深入，我們與沙特阿美的溝通也越來越順暢?！泵汐I強覺得，“一帶一路”對沙特項目的推進產(chǎn)生了提速的作用。
中石油以此為契機，與沙特阿美的合作深度和廣度得到進一步延伸和拓展。
去年，東方物探首次與沙特阿美舉辦了“一對一”的高端技術研討會，展示了其在采集、處理、解釋及非地震等地球物理勘探領域的技術實力。
在沙特做工程的同時，中石油等中企也為當?shù)嘏囵B(yǎng)了人才。
根據(jù)屬地原則，在沙特的中企需要招聘20%的本地員工。為此，管道局和東方物探都制定了專門的培養(yǎng)和管理計劃，東方物探還成立了人才培訓中心，為沙特員工制定個人職業(yè)發(fā)展計劃。
“我們非常希望有很好的當?shù)啬贻p人建設這個國家。”當孟獻強把這個想法告訴沙特阿美對接人時，“對方捧著我的額頭，親了一口”。